人們常說,在塔克拉瑪干沙漠,一年一場風,從春刮到冬。但沙塵暴頻發(fā)的季節(jié),始于3月,止于5月。
大漠的風,并不起于青萍之末。每年3月,當我置身于一望無際的沙漠腹地時,遙望天邊綿綿群山,暖暖的陽光下,風吹過臉頰,凜冽的寒意清涼而砭骨。我想,這風一定起自于天山山脈那些如簇的雪峰。
風居高臨下,向塔克拉瑪干呼嘯而來,無邊空曠和遼闊的沙漠沒有山攔云遮,甚至都沒有一棵樹、一棵草。任憑風帶著特有的野性和蠻橫,向任意方向徜徉,動輒揚起沙塵,遮天蔽日,聲如雷鳴。
沙漠的風 ,具有鬼斧神工般的造化能力。這能力,讓死寂的沙漠被雕塑成澎湃的海洋。我原來一直認為,把沙漠形容為“沙?!保瑑H僅是比喻其浩瀚無垠,到了跟前,才知道這是一種真實的描摹。
塔克拉瑪干沙漠,是以一種“?!钡臓顟B(tài)呈現(xiàn)的:沙丘起伏連綿,像怒濤奔涌咆哮,在波峰浪谷之間,開闊的流沙地面狀如魚鱗,在層層漣漪間仿佛聽得見細浪絮語。
多風的塔克拉瑪干沙漠,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“流動性沙漠”,在風的搬遷運移之下,瞬息之間便是滄海桑田,舊貌換新顏。人和沙漠也是講緣分的,懂的人,永遠都會懂。
去年入職西北油田石油工程技術研究院的瞿博超,上個月到順北沙漠駐井做試驗,閑暇時,總要欣賞自己拍的沙漠地貌圖片。在別人看來,這些圖片荒涼單調、千篇一律;而在小瞿看來,圖片里的陰晴晨昏、沙丘沙浪,千差萬別、氣象萬千,充滿神奇和魅力。
風起3月,沙塵暴是頻頻光顧的不速之客。剛剛還是麗日藍天、春風和暖,不經(jīng)意間,隨著井場上的風向旗獵獵作響,值班房的墻壁發(fā)出細沙打擊的聲音,抬頭便可以看到一個淡黃色的巨毯,幕墻一樣從遠處壓了過來,幕墻仿佛掩蓋著萬千妖怪嚎叫著從天邊狂奔而來。剎那間,飛沙走石、鬼哭狼嚎、天昏地暗,整個世界突然就被裝進了一個封閉的鐵桶里。
在鉆臺上工作的大漠石油人,就像同一頭野獸在搏斗。有時候需要扶著欄桿,才能避免自己被狂風吹倒。完成一個動作,需要比平時多幾倍的氣力。沙子打在臉上,如針扎一般。眼里、嘴里、耳朵里、脖子里,都有沙子。
在大漠的春天里,沒有芳草萋萋,也沒有換了春裝、身姿曼妙的姑娘結伴踏青。在野外作業(yè)開啟的旺季,到處可以看到沙漠里的石油漢子,脫去了笨重的棉工裝,換上單工裝。最搶眼的是,他們的脖子上圍著一條鮮艷的絲巾。
當風沙起時,這絲巾既可防沙塵灌進領口內,又可當口罩保護口腔,這是工裝之外唯一被允許的裝飾。它的圖案和色彩,常常顯示著主人的喜好和品位。單純的土黃色背景下,這絲巾,就像一朵朵嬌艷的花朵。風沙里作業(yè)的“絲巾男”,是大漠之春的一道亮麗風景。
為了抵御風沙,鉆井隊的宿舍是活動房組成的“圍屋”,像火車車廂首尾相連,外邊一大圈,里邊一小圈,圈圈相通,狀如迷宮。而活動房窗戶的密封性,是購置前重要的技術指標。盡管如此,在多風季節(jié)里,室內的地面、桌子和床鋪上即使天天打掃,仍會有一層薄薄的灰塵。
閉門關窗,沒用,都不知道這沙塵是從哪進來的。人是天天洗澡,但指甲縫、耳朵眼永遠都藏著沙粒。在沙塵暴的日子里,狼吞虎咽地吃飯,更多的是怕聽那一聲“咯”,硌牙的痛感并不高,但那聲音直刺神經(jīng),讓人難以忍受。
6年前,我從內地的油田剛來大漠的時候,就聽老師傅們說,沙漠里的石油人,每年要吃下去兩塊磚。聽時,吃驚不小。6年過去了,才知道在這大漠里,這點小苦頭,根本不值一提。 (曹?。?/span>